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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趣阁 > 婀娜王朝 > 檀郎依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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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初一听这话就哭了, “您怎么盼着我死呢,咱们以往处得不是挺好吗?”


星河的震惊难以言表, 知道内情的茵陈扶住了额角。


其实这事儿吧, 并不难猜,星河是办过案子的人,证人的口供对不上号了, 那必定是作了伪证。


好个霍青主啊, 这件事上又狠狠陷害了她一把。他不是说虾须簪是兰初偷的,她是惠后的人, 半年前就已经畏罪自杀了吗。那现在算怎么回事?人好端端站在面前呢, 没瘸也没瞎, 总不会是成精了吧!可见这事从头至尾都是他的阴谋, 他为了算计宿家, 真算煞费苦心了。


然而家丑不可外扬, 星河是识大体的人,毕竟那混账行子现在已经当上皇帝了,多少得给他留点面子。她没有急赤白脸, 只是留神问她:“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, 为什么离宫?你进宫不才只有六年吗?”


兰初一根筋得很, 星河身后的茵陈猛给她打手势, 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, 自顾自道:“就是太子爷, 他硬把我轰出来的。我原说了,老家没人了, 乞求留在宫里,可他威胁我, 要把我泡成海参, 我没办法了,只好出宫。出来之后您看,我混得多惨,都成水三儿啦。现在想想,还是那会儿在宫里好,我就伺候您一个,夏天热不着,冬天冻不着的。”


星河耐着性子点头,“可不是嘛……还有件事儿我得问问你,那根簪子是怎么回事?当初丢了就让你报掖庭局的,后来怎么又出来了?”


提起这茬,兰初对当今皇上的新仇旧恨就一齐涌上来了。她委屈地说:“怎么报啊,是太子爷……就是皇上,是他让我偷的。您还让我报掖庭局,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?我后来没报,这事儿就压下来了,至于那簪子怎么到的中宫,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。我把簪子交给太子爷后,就再也没见过那簪子了。”


茵陈已经能够预想到皇帝的可悲下场了,也怪他不够心狠,要是今天让他听见兰初这番话,可能会后悔当年前没有一不做二不休吧!


星河脸上浮起了大大的笑,难怪有些地方总对不上榫头,这么听下来就对了,水落石出了。


虽说兰初曾经听太子教唆偷了她的发簪,但除了这一桩,她也没干过别的对不起她的事儿。星河还是很关心她的疾苦,上下打量她,在这田间地头上出没,好好的姑娘也埋汰了,问她:“日子能过得吗?实在不成,跟我回宫吧!”


兰初忙不迭摇头,这一回去,不得和皇帝对质吗,她就是生了颗牛胆也不敢。


“您别担心我。”她笑着说,“我已经嫁人啦,再回去只能当个嬷嬷之类的。我男人是这窑口上的师傅,烧得一手好瓷器。您卖给波斯人的三彩菩萨,就是他烧制的。”说着抬手一指,一个乌眉灶眼的匠人推着架子车过来,憨厚的黑脸膛,一笑一口大白牙。当时那座三彩菩萨像可是龙泉务窑出的极品,卖了很漂亮的高价,原来是出自兰初男人之手,这世界,说大还真是不大。


故人相见了,郁塞里又透着高兴。大家围炉烤火吃山芋,茵陈心里总有些担心,不住悄悄看星河。


星河发觉了,扭过头问:“你老瞧我干什么呀?”


茵陈道:“您不生皇上的气吗?他这么坏,设计坑了您全家。”


能不生气吗!星河手里剥着红薯皮,剥完了,狠狠咬一口,“我啊,恨不得咬死他。”


茵陈眨巴了一下眼睛,“您要是打算和他翻脸,走的时候叫上我,别把我落下了。”


人活着,什么最可气呢?最可气就是老被人算计,永远逃不出这个人的五指山。星河自己琢磨,自己的手段也不算孬,要是碰上个寻常男人,未必会落了下乘。可有什么办法,一物降一物,她是倒霉催的,碰上霍阿宝那号人,哑巴亏管饱,他也没打算把她当女人好好疼爱。


既然这样,那就互相伤害吧!她憋着没言声,可是恶狠狠的眼神,看得茵陈一阵发虚。


下半晌没因为心里有事儿就提前回宫了,和以前在控戎司一样,她是摸着点儿办事。有时赶上一批货急要,等到半夜出窑也是有的。不过那时候通常一抬头,发现禁军已经把窑口围了个水泄不通,然后德全的脑袋就从人堆儿里伸出来,苦着脸说:“大人,您再不回去,万岁爷能把墙挠穿了,您信吗?”


今天赶巧,上批入窑的陶坯在天黑前烧成了,等查看了窑变的成色,一切尽如人意,便能安心回宫了。


可是回来得很早,立政殿里却找不见皇帝。问德全,德全支支吾吾的,说不知道,“刚才还在呢……”


一个御前总管,不知道皇帝去向,糊弄鬼呢?料着是发现穿帮了,吓得不敢见人了吧!


她说成,“肯定是政务太忙,得体谅怹老人家的艰辛。那我就先歇着了,总管别忘备上点心,防着怹半夜饿。”


德全畏畏缩缩应了两声,见她进了寝殿,才回身对门后的皇帝说:“瞧着不像生气了,还让给您备点心呢。”


皇帝披着燕服,枯着眉道:“不是吩咐兰初不许留在京城吗,她怎么又回来了?早知今日,当初就该杀人灭口。”


皇帝在即位前,手上人命官司可不少,不过尽量不动身边人,这是他的规矩。照他的话说,连亲疏都不分,那也不算个人了。所以本该处置了的人都活了下来,比如宿家,比如兰初。


德全也懊恼之至,“真是无巧不成书,她当初明明往禹州老家去了,可嫁了个男人,是禹州窑口最有能耐的钧瓷师傅。后来咱们娘娘办买卖,龙泉务窑把人请来了,兰初不就随夫入京了嘛。”


皇帝叹气:“流年不利。”


“可不是吗。”德全说,“那您今儿先避避风头?”


皇帝说不,“伸头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避能避到多早晚?我得去见见她,有些话说开了倒好,憋在心里,憋久了会出事儿的。”


没有好果子吃,他事先也料到了,不知道她今晚会怎么折腾他。皇帝咽了口唾沫进殿,挨着床架子叫了她一声:“妞妞,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


她背对着他,没吭一声。


他不敢贸然上床,坐在踏板上说:“做人得讲道理,我干的那些,虽然不怎么上台面,却都是为了大家好。你是当过官的,咱们不兴小家子气那套,也犯不着一碰上娘家事儿就犯糊涂。你就说你们宿家,当初是不是帮着简郡王,想把我拱下台?要不是我聪明,这会儿的废太子,连尸骸都没了。照着老古法儿,新君登基后头一件要做的事,就是有仇报仇,我要是存心把你们宿家连根铲除,根本用不着废那力气。虾须簪的事儿,是我设的局,这也是给你们一个台阶,让宿家就驴下坡。你要是为这事再和我闹别扭,那就没意思了。”


他把自己的想法阐述了一遍,自觉发乎情了,希望她能明白。可是等了半天,她连一句话都没有,不由让他感觉灰心。


“是。”他点点头,“我算计你,我卑劣,你想骂尽管骂,我能扛得住,你别不吭声。”


结果又等好久,她还是不说话,她一向浅眠的,总不至于睡着了。太子站起来,屈腿跪在床沿上,探身看她的脸。冷不防一片血色撞进他眼里来,他的脑仁儿嗡地一声炸了,失声大叫起来:“星河!星河!”


恍如青葑出事时的情景重现,不懂这样可怕的伤痛,为什么还要重来一遍。他脸色铁青,心脏到了难以负荷的程度,人也摇摇欲坠,几乎要跌倒下来。


惊恐地盯着血泊里的那把刀,何至于这样?就因为半年前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变故吗?他泪眼模糊,一片惊惶里夺过她的手臂查看伤口。因为害怕,他止不住地颤抖呜咽,可是找了半天,咦……没有伤口,那血是从哪儿来的?


他脑子打结了,头顶上忽然传来得意的笑声,越笑越高兴,笑得花枝乱颤。他呆呆地看她,脸上还挂着眼泪:“星河……”


她说:“你也有今儿!现在明白我当初有多难过了吧?被人欺骗,是不是又恨又恼?是不是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?”


可他扑了过来,什么都没说,紧紧搂着她,紧紧地……像受伤的兽,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哽咽。


星河懵了,本以为他会借机狠狠教训她一顿,结果全不在她的预料中。但她惊讶过后,慢慢变得感动,她想他是在乎她的。他那么用力地扣紧她,臂弯里有失而复得的庆幸,怎么舍得责备她。


门上愕了好久的德全终于醒过神来,这又是一场小情人间的游戏,可是玩儿得太过火了,差点儿没把他心从嗓子眼儿里吓蹦出来。他不由叹气,皇上艰难,这一天天水深火热的。得了,太医也不用叫了,让人进来换被卧吧。


当晚为了补偿他受到的惊吓,星河好好犒劳了他一把。欲仙/欲死里俯身吻他,“宝儿,我的钱已经攒够了……”


两颊嫣红的皇帝睁开迷蒙的眼,“那下个月……就大婚……啊……”


这回是真的要成亲了,多少年少一起长大的发小能结成夫妻?好多明明是有情的,但因为各种问题被迫分开,像他们这样执着地修成正果的,真不多。


有时候人啊,欠缺的就是那股执着的劲儿。如果不执着,今天星河不可能当上他的皇后;如果不执着,青鸾和青葑的那次合谋下,他也未必能活命。


大婚前的最后一天,他召见了茵陈。


从一开始到现在,他们都没有好好恳谈过。这次见面,气氛很凝重,皇帝指了指圈椅,“坐吧。”


茵陈恭恭敬敬向他行礼:“谢皇上赐座。”


有关此次见面的主旨,大家心里其实都是明白的。皇帝先开口,他说:“你知道,朕要迎娶星河了。”


茵陈点点头,“这是好事,我也盼着有这一天。”


“首先朕要谢谢你,因为你的存在,为朕挡了不少烦心事。臣工谏言,请朕扩充后宫时,朕可以告诉他们,朕有一后一妃足矣,不是独宠,他们就不能把矛头指向星河。”


茵陈很高兴的样子,“能够为星河姐挡煞,我怎么着都值了。”


皇帝复杂地看了她一眼,“可是朕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,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,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。”


她笑了笑,“皇上是英明的帝王,您放心,凭我撬不动您的江山,我对您个人也不感兴趣。要说忠心,我不敢说有什么忠心,但上回换了里衣那件事,我觉得就是我表明立场的最好证明。人活一世,有的人为权,有的人为财,我却是为人。我还是那句话,我不要别的,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,我就欢喜了。”


皇帝的眉几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,“上官茵,你对星河,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?”


她说是崇敬,“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她,后来进宫,第一次在丽正殿前见到她,我就越发喜欢她。可能您没法理解这种感情,你愿意说我是怪物,我也认了,反正人心不是非黑即白,我就是中间那个块灰色儿的。”


皇帝轻声笑起来,“灰色儿的……朕不管你是什么色儿的,有一点你要记好,不许对她有非分之想。她心地善良,答应带着你,就不会中途撇下你。但她是个正常的女人,她拿你当妹妹,不要做让她寒心的事,否则朕容不下你,记好了?”


茵陈鼓起了腮帮子:“我对她能有什么非分之想?我拿她当姐姐来着。”


皇帝颔首,“那最好。不过在这之前,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,朕和她是夫妻,夫妻在一起的时间会比较长,不该你出现的时候你要避嫌,免得大家尴尬。”


茵陈脸上有些黯然,点头说好。


但是寂寞这种东西怎么排解,却是一件很难的事。皇帝轻轻叹息:“原本你和老四应当很般配的,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了局。星河心疼你,朕也心疼你。将来你要是看上了什么人,一定要说出来,法子咱们有的是,该你的幸福,不要轻易放弃。”


她说知道了,并不愿意多谈,站起身肃了肃,“皇上要是没有其他吩咐,那臣就告退了。”


她在皇帝面前一向自称臣,哪怕后来晋了昭仪的位,她也还是这样。


从立政殿走出去,春暖花开,白鹭成行。她撑着腰站了一会儿,回身再瞧瞧这殿宇,嘴里嘀咕着,有些人真奇怪,自己幸福不就可以了嘛,还来对她管头管脚。他们的幸福是应当应分的,又没有亏欠任何人,用不着面面俱到。她呢,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,不被谁拖累,跟着星河做做买卖,数数银票。将来在宫里终老,虽没有孩子,但星河会有孩子,总有人给她养老送终的。其实说到根儿上,她是个凉薄的人,只要自己舒坦,不想对任何人负责。还有一种喜欢,是陪伴和成全。她从来不觉得星河就该属于她一个人,星河有她自己的生活,只要偶尔能一同采买监工,能说说女孩儿的心里话,也足够了。


帝后大婚,选在了三月里,原本钦天监拟的是二月,但二月里有花朝节,又冲了太子的千秋,便往后顺延了一个月。


这座禁城,有多久没有这样喜庆热闹过了?自恭皇后谢世到如今,整整十年,这十年里暗涌如潮,曾经短暂的有过皇后,但皇后无德,转眼就被夺了名号。新帝登基,迎娶的是元后,元后可和半路出家的继皇后大不相同,自此这宫掖才算真正迎来了女主人。


如此普天同庆的喜事儿,怎能不盛况空前?


星河是从家里出门子的,她爹站在廊庑下百感交集,对着天宇喃喃道:“咱们家妞儿,要做大胤朝的皇后了。我不知道这是否算一种保障,咱们暂且不需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。退一步想想,好像不比自己当权差,您说是吗,爹……”


“嗳。”里间的宿太太说,“夫妻就要互相谦让,能忍三分,忍他五分。忍无可忍的时候再教训他,哪怕他是皇帝也一样。”


宫人给星河批上翟衣,戴上了九龙四凤冠。她看着镜子里珠光宝气的自己,正了正博鬓道:“您女婿是皇上,您一点儿不担心吗?”


宿太太哈哈一笑,“就冲他压断过我家铺板,我也不能怕他。那块板子眼下还在厢房里收着,他要是不服,明儿我让人镶上金边,送进宫给他当贺礼。”


星河脸上发窘,心说这贺礼送的,是埋汰他还是埋汰自己呢?


反正人家闺女出嫁,母女少不得抱头痛哭,星河原本还想酝酿一下情绪,可看她娘,一点没有要哭的打算。她喜滋滋的,张罗外张罗内,这女婿是她看好的,现在真的来娶她这糊涂丫头了,宿太太别提多高兴。司礼官在院子里高唱:“吉时到,请皇后娘娘起驾。”她母亲连轰带赶的,把她送上了金根车。


皇族大婚是不兴鼓乐的,皇后途径的御道早就拉黄围布警戒起来,路上一声咳嗽都没有,只听车盖下缨毦和银铃相扣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
她忍住,没有推窗看,这一路好像特别漫长。


仪仗进入承天门,在太极门外停下。她手捧银瓶下车,放眼看那九龙铺就的御路,略一踌躇,迈了上去。


这皇城的中枢,从来不容女人踏足,以前心向往之,只是因为不服。今天真正踩在那浮雕之上,除了硌脚,竟没别的感想了。


特别重大的喜日子才设起的天灯和万寿灯,把这条御路照得亮如白昼。她一步一步向前,视线边缘穿着朝服伏地叩拜的百官,无足轻重地向后闪退,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玄衣大带的人。


皇帝生来好相貌,逢着喜事精神头更好了,瞧着脸盘儿能发光。她还没到跟前,他就伸出了双手。两个人千里相逢似的,从御路这头到那头,那么长的一段路,皇后伸着手往前,别人看来大概有眼疾似的。终于把自己交到他手里了,册封的诏书重如山岳地宣读着,他攥紧了她,很有隐喻地,把一根大拇哥嵌进了她掌心里。


婚礼的流程有些复杂,可事后回想起来,好像也不剩下什么了。只记得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三跪九叩,再接受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。


等回到寝宫时,累的骨头都快散架了。正经喝完了合卺酒,就脱了礼服只穿中衣,站在窗前看前朝放烟花。


皇帝说:“我终于知道当皇帝有什么好处了。”


星河咪了口酒,“什么?”


“当皇帝能住立政殿,这里的烟花看起来比东宫的大。”


引得他的皇后毫不客气地嘁了一声。


可想起前年三十儿看烟花,那回好像是他头一回吻她。


星河转回身道:“阿宝,你抱着我吧。”


皇帝立刻拥她入怀,她迸出了两眼泪花。眼泪在他胸前画出了两个滑稽的窟窿,然后她牵起他的衣角,顺带便的,把鼻涕也擦了。


番外:


“来、来、来……下劲儿!”


“快了快了!”


“再来、再来……看见了,来了、来了……”


生孩子真是一场可怕的战斗,生死攸关,高度紧张。每个人都切切实实参与进来,产妇每一次的鼓劲,产道里孩子的每一分推进,都让人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。


终于一声啼哭刺穿了凝固的惶恐,周围的人都笑起来,“嗬,好个大胖小子!所幸不是头一胎,要不当娘的可要受苦了。”


小小的个头,平时文静柔弱,生起孩子来却像个勇士。再难再疼,吸口气就来,因为有这份决心,什么都难不倒她。


可是这场战斗吓坏了旁观者,直到收身姥姥把孩子包裹好,交到怀里,星河才回过神来。


收身姥姥说:“请皇后娘娘抱,贵人接手,福泽绵长。将来哥儿做高官,金银满仓用不完……”


星河就那么呆呆托着襁褓,襁褓里的孩子轻轻扭动,她低头看了眼,仔细辨认这工细的眉眼——瞧这高鼻梁,还有这脸架子,果然是宿家的孩子。回身瞧瞧床上的鹤闲,“你可真了不起!”


鹤闲刚生完孩子,筋疲力尽,向她摆了摆手,表示没什么大不了。星海的偏房笑道:“娘娘上外头去吧,外头敞亮点儿。这里交给我,等清理完了,您再进来。”


星河闻言,抱着孩子出了产房。外面人都等着呢,茵陈头一个迎上来,“让我看看。”扒着襁褓感叹,“呀,多可爱的小人儿!”


这是星海的第三个孩子,正室生了两个儿子,妾只得一个女儿。星河曾经问过那位小嫂子,将来是不是再生一胎凑个“好”,她却摇头,“人要知足,我们小姐能容我,大爷又拿我当个人儿,我不能得陇望蜀。我有个闺女就够了,将来哥哥弟弟都向着她,有什么不好!再要个儿子,不至于生嫌隙,于我心里,愧对我们小姐。人活着,吃穿之外还有情义呢,我只要家宅太平,别学那些大家子鸡飞狗跳,就成了。”


茵陈当时听了那话,回来路上和她说:“这小嫂子活得真通透,不争宠,安分守己的,看着吃亏了,其实是最有福气的人。还有大嫂子,有容人的雅量,这点不容易。且说聪明,世上聪明不过也是她。星海哥哥是家里独苗儿,将来少不得要纳妾,与其弄个不知根底的进家门,还不如收了身边丫头,既得美名,又贴着心肝。”说着抱住了星河的胳膊,“您瞧她们俩,和咱们真像。人活着,情情爱爱虽重要,但也不是全部。我是不明白,那些遇着男人就争得头破血流的女人,究竟脑子里是什么想头。男人有哥们儿义气,女人也能有姐们儿义气嘛。像我二叔家的两位太太,各自生了好几个,吃喝拉撒样样争抢,抢不过的还到处告状——府门里头,什么正房偏房,男人向着谁,谁就占理,弄得没大没小,十分不得体。”


所以什么争爱夺宠,宿家没这个家风。不过霍家不一样,霍家的女眷历来就好这一口。不说远的,就说上辈里,何止头破血流,简直是不顾一切,以死相拼。都是女人的错么?不至于,男人占了一大半。好在这辈里的人老实,上朝散朝,理政办差,不乐意选秀,也不闹家务。在外头那么厉害的人物,到了内廷识趣儿又听话。说真的,星河从认识他那天起,就没想过他最后会变成这样。两个人没好上时,他还有那么点生于帝王家的傲性;等好上之后,她才发现他是那么可人的男子。除了抱怨她常忙得顾不上他,别的倒没什么不满的。


然而皇帝不说话,她娘却老是教训她。像今天,又逮着了机会,见她抱着孩子逗弄,她母亲站在一旁问她:“孩子好玩儿吗?”


星河说好玩儿,刚应了一句,接下来就猜着她要说什么了。


果然的,宿太太开始敲缸沿:“你们大婚都多久了?眼瞧着你嫂子第二个都养出来了,你呢?肚子还没动静?你可别忘了,你和旁人不同,你是皇后,得给皇家开枝散叶,否则他们就该往皇上房里塞人了!女人啊,别什么都不在心上,挣那么多钱,最后让娇滴滴的小老婆替你花,到时候你可别回来哭。”


星河有点郁闷,大胤国库上辈里空了,她和茵陈花了好大的力气,才让皇帝的荷包逐渐鼓胀起来,这一有钱,就想动别的心思吗?


她说他不是这样的人。


宿太太当即啧啧咂嘴,“我看你,都快忘了他是个男人了吧!这世上,没有不馋嘴的男人。”


星河说不,“我爹就不是。”


宿太太哈哈一笑,“因为他不是皇帝,你要让他当上皇帝试试,他来年就扩充后宫,你信不信?”把星河说得哑口无言。


“所以你呀,得懂得什么是危机,不是成完了亲,这个男人就是你的了,天底下识货的人多了去了……”又指点茵陈,“还有你,你们俩,一个赛一个的没心眼儿!别整天往宫外跑了,毕竟是有家有口的人,寻常家子都不这样,何况帝王家。”


陪着挨骂的茵陈直缩脖子,“这事儿……大婚前不就说好的吗,星河姐做姑娘那会儿就当外廷的官儿,后来又为国库……”


星河倒是听出来了,“这些话真是您的意思?还是别人在您跟前念秧儿了?”


所谓的别人,自然就是宫里那位。宿太太被戳破了,有点尴尬,但绝对不能承认,没好气道:“这种话还要别人教我?咱们换一头说,你是怎么的呢,这么浅显的道理,本不该要人提醒。你从小到大都聪明,可如今聪明不在点子上。既然自己心里知道人家可能不乐意,就不能捅那灰窝子。按我说,皇上就是太依着你了,要是手段厉害点儿,还治不了你这反叛!”


所以那个人,说他心胸开阔才是打嘴。分明有怨言,拐弯抹角冲丈母娘使劲儿,宿太太是个宠女婿的,皇帝暗里管她叫声娘,她乐得都找不着北。


星河看了茵陈一眼,把孩子交给了奶嬷儿,转身就往外走。


宿太太追出门来,“干什么去?”


她说:“回宫生孩子去,您别管。”


恰逢朝廷研究新币种的当口,皇帝拿回了母钱,打算和大胤最大的商贾研究可行性。


“以前的钱币,量重而额小,一吊钱是一千文,上了三五吊,就得用车运,忒不方便。我想是不是把钱币的额度调大些,老钱的分量不变,钱身变大变薄,比如这种……”他把母钱交给她看,“这种钱币,从大小和文字上就能和老钱做出区分,一枚的面值可抵以前的十枚。也就是说老钱一千枚等同一两纹银,这种新钱只需要一百枚就够了。如此方便商户交易,结算起来也不必那么费劲,你看怎么样?”


星河笑了笑,“我看行,市面上那些略大的交易,用现钱庞杂,银票又够不上,要有这类钱,就能方便许多。不过一味投进肯定是不成的,不能乱了市面上钱币的流通。”


皇帝说:“这我知道,所以来找你。以钱易钱,收进多少,再投放多少。”


星河抿了抿头道:“找我做什么?上回的钱不都已经进了国库了么,找我也没用。”


皇帝拿肩顶她,“我的意思是咱们城里不还有钱庄吗……”


星河吃了一惊,杏眼圆瞪:“咱们?咱们你个鬼!你怎么知道我还有钱庄?”那家钱庄是她的私房,当初就是怕被他发现,才记在星海名下的。结果兜了个圈子,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线。


她捂紧了钱袋子,戒备地看着他。他在她手上摸了一把,觍着脸道:“夫妻嘛,你的就是我的,这么见外干什么?再说我也没打你那些钱的主意,就是让你把零碎钱攒起来,上我这儿换。老旧的铜钱化了,重新铸模,这么循环往复,用不着投进太多铜。”


星河犹疑地看着他,“火耗呢?怎么算?”


“这些都有预备,算公家的。”


算公家的?星河笑起来,然而连匠作处最近的一车铜,都是经她的账上拉进来的。


说起霍家的江山啊,面上看金碧辉煌,其实也有安逸太久的朝代都有的痼疾。架子大,中空的,达官贵人们忙捞钱,谁也没有真正顾及朝廷。星河自打宿家被夺权起,就开始往另一条路上发展,各色的买卖她都爱掺合一下。权力的渴望转化成了对金钱的征服,又是一场痛快的征战。事实证明这条路并不比夺权的路好走,当然皇后的头衔给了她极大的便利。买卖人再奸猾,坑谁也不敢坑皇后,因此她在短短的两年内,就如约构建起了她所承诺的白银帝国。


其实她知道,她所做得一切,背后少不得他的推波助澜。不过有时候就爱和他抬杠,生活太乏味,必要斗一斗才有滋味。


他说咱们的,她偏和他较真,“我的!我的!”


到最后他嗤地一笑,“人都是我的,还计较什么钱财。”


说着滚作了一处。


星海家又得了个儿子,他说起来有些羡慕,“你瞧见了?孩子好不好?”


星河说好啊,“红脸大脑袋,哭起来嗓门儿大,看上去很结实。”


皇帝皱了皱眉,“你这是挑叭儿狗呢吧,都是什么词儿!”


星河说你不懂,“落草的孩子身上越红,将来肉皮儿就越白,这是我娘说的。”


“男孩儿要那么白做什么,最好就是黑脸膛,身板儿壮得像小山。”


星河瞧瞧他,咧嘴一笑。


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,瞧不起他的细皮嫩肉,就算他练得一身精壮,也还是差点儿味道。这女人,天生就是为了掐架而生的。好在他力气大,她不是对手,要不然这满肚子火气,真没处发了。


他把她圈在怀里,用力挤压了下,“我也要儿子,你给我生。”


她直笑,“生就生,你挤我干什么?”在他要下嘴前,眼疾手快推住了他的下巴,“今儿我娘数落我半天……”


他嗯了声,“说什么了?”


“说我不给你生孩子,在外头乱跑,不成个体统。”


皇帝立刻点头,“老太太是明白人。”


“那话,是你教她说的吧?”她眨巴了下眼睛,“有什么不能和我直说,非要拐弯抹角惊动老太太。”


她最擅长套话,皇帝说天地良心,“我绝对没有。那是老太太有感而发的,大概连她也瞧你不像话,所以数落你两句。你要爱听,听听没坏处。要不爱听,没关系,我不会苛求你什么,你只管干你喜欢的事儿,别落下给我生孩子就行。昨儿朝议,内阁的几个老臣还催促,说我二十六了,再不生,子嗣就该艰难了,请旨让我扩充后宫。”


她听着惘惘的,“那你怎么说的?”


“我还能怎么说,说不着急,朕还年轻。可我心里是真开始急了,不急旁的,急你年纪大了,回头生起来不容易。”


星河怨怼地看着他,“咱们一样年纪,你还有脸嫌我老?再说我也没不要孩子啊……”嘀嘀咕咕嘟囔起来,“哪回你也没闲着,怀不上我有什么办法。”


正经静下心来谈,发现这个问题确实严峻了,历代的帝王中,二十六岁尚无皇嗣的,一个都没有。皇帝生不出孩子来,这可不是两口子的事儿,关乎社稷。皇后和昭仪都无所出,皇帝的江山恐怕都会坐不稳,这么下去真要出大事了。


她忽然急起来,越想越不是道理,“从明儿起,我得好好作养身子了,还得请个送子观音回来。”一壁说,一壁把他拽上来,勾着腰,红着脸说,“你也是的,要尽力知道吗?我那头的事儿都交给底下人去办,咱们争取三年抱俩。”


皇帝得令,要说效这种劳,他是从来不怕累的。一晚上管弦和鸣,第二天出殿门,双腿都打飘。


星河手里放下来的活儿,自然由茵陈接上。她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,星河还常笑话她,说将门里出了个买办,每回出门,她的马车总是满满当当的。


那天她娘家人进宫会亲,呆了好半晌。她来立政殿的时候脸上不是颜色,星河追问她,她说:“没事儿,老生常谈那几句,让我生孩子。上回那个孩子掉了,我娘进宫来,知道我往后生不了,还一个劲地催我想法子。我这已经是昭仪了,再要母凭子贵,我得当太后。今天我把前因后果全和我母亲交代清了,她听了直说往后没脸进宫了,这样倒好,也免得啰嗦。”


她说这些的时候,眼睛里含着泪,脸上有倔强的神色,看得星河很心疼。


伸出手把她搂进怀里,抚抚那单薄的脊梁问:“茵陈,你后悔吗?如果那时候没换那件衣裳,也许现在结局大不一样。你当初太年轻,想得不长远,现在十八了,心境还和以前一样吗?”


她说:“我没变,自己决定的事,也从来不后悔。我就是不明白,女人为什么一定得要有孩子。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生也就罢了,遇不上喜欢的,上哪儿弄出个孩子来?”


“那你……”星河试探着问,“有没有想过找个喜欢的男人?”


茵陈怔了一下,“姐姐是嫌我多余吗?”


“不不不……”星河忙摆手,“宫里别的不多,就是房子多,无论如何也不会嫌弃一个你。我只是怕你年华蹉跎了,我喜欢那主儿,我才留在这里……”


“我喜欢你,所以我也留在这里,有错儿么?”她笑着说,可是脸上又有哀伤的味道,靠在星河的肩头,轻声道,“我也没处去了,两个哥哥接连养了三个姑娘,我再也不是上官家唯一的女孩儿了。封了昭仪的女儿又回去,家里的人脸上不光鲜,上外头自立门户,我不愿意,害怕寂寞。所以还是留在宫里好,你们生个孩子,我来给你们带,你们能腾出空来,预备生下一个,那样多好。”


她呀,总是叫她不舍,且又无可奈何。


现在生出一个皇嗣来,似乎是比发家富国更紧迫的要务,星河的习惯是心无旁骛,迎难而上。也许是之前四处奔波,孩子没有一个良好得温床去供养,所以即便皇帝把她浇涝了,她也没能怀上。现在她停下来了,好好给自己大补了一把,什么养身吃什么,再佐以尚药局敬献的良方,没过多久喜信儿就来了。


宿太太进宫来瞧她,长长叹息:“不容易、不容易,再晚点儿,赶上老蚌生珠了。”


她这个妈,来瞧她还不忘记挤兑她。边上皇帝却很高兴,“可不嘛,太太说得太对了。妞妞这回好容易怀上的,太太就搬进宫来吧,便于照应。”


星河很快截住了他的话头,“家里嫂子才生了孩子,也需要照应。我这儿还早着呢,等临要生了再接娘进宫。”


皇帝这才想起来,抚着额头说:“朕高兴糊涂了,竟忘了这茬。你说得对,临盆前应当没什么要紧事儿,横竖还有朕。”


头回当爹妈的都这样,宿太太笑道:“我就两头跑吧,家里得照应不假,可自己闺女要生孩子,这也不是小事儿。”


后来家里嫂子进宫来,传授她生孩子的技巧,说别的没有,就是不能哭喊,哭喊伤元气,得憋着那口精气神,用在刀刃上。


“使完一回劲儿,自己数着,数十个数,再接着来。反正也没旁的办法,生孩子只能靠自己,别人帮不了您。不想把自己的男人便宜了后头的继室,就得玩儿命。要是怕疼了,顾不上别的尽知道长嚎,那就完了。孩子自己没法儿从产道里爬出来,得靠您推他一把,您不推他,母子两个都得完蛋。我那时候是想好了,不愿意坐在牌位上,看您哥哥和后来进门的和和美美,就得自己争气。好和坏就一线之隔,迈过去了,他得一辈子受着你,迈不过去,天底下女人多得是,老婆是死不完的,您明白这个道理吧?”


星河直点头,“是这话。”


鹤闲笑了,“所以别怕,哪怕是为了余下的半辈子接着找他们的茬,也得好好活着。”


原来正头夫妻啊,都是这么扎心扎肺地较着劲儿。只有生来不平等的,才需要曲意逢迎着。


皇帝来了,笑问:“嫂子和你说什么了?”


她说没什么,“就说好死不如赖活着,活着看住你们,不叫你们娶填房。”


皇帝嘟囔了句,“女人在一块儿就算计这个?真有那心,别说活着,就是成了精也看不住。”说着伸手在那隆起的小腹上摸了一把,“我种下的种子,来年就开花了。”


星河扭身搂住他,“宝儿,我要有个三长两短……”


“别胡说成吗?”他一脸不痛快的样子,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那我可就当昏君了,反正也没人管着我。”


又是这样,拿他霍家的江山来威胁她。可是转念再想想,他的江山将来都是她儿子的,宿家造反是没能成,但换个法子,还是有一半落进了姓宿的人手里,怎么着也算一场胜利。


星河从小不怕苦不怕累,生孩子上也一样。


疼是真疼,疼得她精神恍惚,都看见慎斋公了。本来想跟着他走,可到底被老爷子赶了回来。他在那头跺脚:“没出息的玩意儿,上这儿撒欢来了!这是你来的地方?回去!回去!”


她四仰八叉倒回躯壳,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拼命。当初看鹤闲生孩子,好像挺容易,没想到自己这么艰难。她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,疼到后来麻木了,也不觉得疼。


看看窗户纸,发白了,檐下灯笼比殿里还亮,照出一个壁虎般的身影,吊着两条胳膊扒在窗户上,隔着窗户给她鼓劲儿:“星河,你用力呀!”


他才说完,忽然传来一声儿啼,嫩嫩的,脆生生的小声口儿,哭进人心坎里。她拼尽力气勾起脖子,“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?”


奶嬷儿抱过来给她看,“恭喜娘娘了,是位皇子。”


她长出了一口气,他们家还真有皇位亟需人继承,这位皇子来得太是时候了。


皇帝的表达比较直白,他抱着儿子说:“一炮打响,以后生男生女就不必太计较了,反正皇长子已经有了。”


茵陈显得比他们还要高兴,抱着太子不肯撒手,在窗外照进来的光带里摇曳转圈儿,“咱们的孩子,就是比别人长得好!快瞧这眉眼,像星河姐,鼻子和嘴像皇上。哪儿像我呢……这个梨涡像我,又大又圆。”


皇帝起先还和她吵,因为她老是霸占孩子不让他抱。可是听见她说这些,忽然心就软了。耗子爪这孩子也怪可怜的,她确实是喜欢星河,放弃了自己生育的权利留在宫里,安安静静当她不知名、不得宠的小昭仪。她的爱是不掺杂□□的,纯粹自然,也许不比他的逊色。皇帝这时候屈服了,往后就这样吧,毕竟像他这样奇异经历的不只他一个,宿星海不也遇上差不多的了吗。


女人之间除了勾心斗角,还可以很讲义气。


至于星河呢,这回吃了大苦头,在床上躺足了一个月才下地来。等她身体复原,他忍不住纠缠了两回,就这两回,又让她怀上了。


就像打开了百宝箱的盖子,源源不断的孩子接踵而来。生到第五个儿子的时候,星河表示不行了,生不动了,但还愿意拼一把,一定生个姑娘出来玩玩。这期间传来了好消息,七叔终于找到七婶了,在霍焰四十六岁大寿那天,把人迎进了门。


皇帝在房里,还不忘损他,“那位七婶才十八,一树梨花压海棠啦。”


星河有些伤心,“想当初,我还想嫁给他的呢。”


听得皇帝立起了两个眼,“你还不死心,还琢磨呢?看看你身后,孩子都一串了!”


她瞪了他一眼,“想想都不行吗,你喊什么!”


他说不行,“因为我连想都没想过,由始至终只有你一个。”


她心里暖暖的,却还挤兑他,“那是你眼界太窄了,认识一个,喜欢一辈子……”可是说着又转变了态度,搂着他的脖子说,“宝儿,你真好,真专一。”


温情脉脉,烈酒入喉,这回总算得了个女儿。星河扬言“封肚”,皇帝也觉得差不多了,孩子一个接一个,这几年他就没过过几天像样的日子。他算得很好,等太子能够单独理政了,他要学一学先帝,带着星河和闺女走出这座皇城。有时候想想,皇帝活得还不如普通百姓安逸,百姓不痛快了,能骂一骂皇帝老子,他不痛快了,只能借酒浇愁,一喝就倒。